吾作春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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吾作春泥
130
黃昏，二人來到山子後面的一塊青石上並肩坐下。
曉芙羞怯地垂下頭，手裏藏了個東西，說道：“楊逍，你把眼睛閉上。”
楊逍看她一眼，溫柔微笑，閉上眼睛。
曉芙拿出一個自己編織的小花環，戴在了他的手上。
他睜開眼，目不轉睛地看著她。
“這是‘芙蓉花手鐲’呢。”曉芙擡起頭，迎著他的目光，淺笑道：“不過，我並不是想要套住你一輩子，更不是要你娶我。我知道你很愛自由，不喜歡被一紙婚書束縛。我不奢望能夠永遠留在你的身邊，但我希望你明白，就算你的母親不在，你也不要難過，我會疼你愛你的，像這個‘手鐲’一樣，一直默默‘守著’你。”
楊逍微怔，低頭看著小花環，又擡頭看著曉芙，拉過她，將她帶到懷裏。
“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樣的話。”
他的眼睛不禁又紅了，因為，以前的姑娘都希望，他要無條件地愛著她們、守著她們。
曉芙拉起他手，摸著他手腕上的花環，認真地說：“你要記住我的話。哪怕以後我不在你的身邊，哪怕天意要將我們分開，我還是會默默守著你。”
楊逍聽著心疼，點了點頭：“我記著了。”
曉芙莞爾一笑，依偎在他的懷裏。
天邊一輪落日慢慢西墜，夕陽的霞光灑落在他們的身上，閃耀著柔和的光輝。
曉芙擡頭見天色不早，便問楊逍：“咱出來玩了一天，想回去沒有？”
楊逍搖了搖頭，依依不舍：“我喜歡這裏。”
曉芙甜甜一笑：“那今晚，我在小木屋裏頭給你做飯，好不好？”
楊逍淡淡勾唇：“當然好。”
“是了……”曉芙忽然想起一事，試探性地問：“範右使曾提醒過我，說今天無論我做什麽菜式，你都會喜歡的，只是別做長壽面就好……這是為什麽呀？”
楊逍眉心微低，略帶黯然。他很少，幾乎從來不和任何人說這些，但曉芙問起，便只好回答：“我娘拋下我的那天，剛好是我的生日。她給我做了一碗長壽面，哄我自個兒到一邊去吃，當我吃完以後，她已經跟人走了。從此，她再也沒有回來，我也沒有吃過長壽面了。”
他說得很平靜，曉芙聽著卻心酸。
楊逍又沈默了會兒，道:“我爹娘自幼便相識。娘是村長的女兒，她長得很漂亮，也很溫柔，爹心裏很愛慕她，卻總得自己配不上她。外公嫌棄我爹窮，娘不顧家人的反對，偏要嫁給爹，成親後，很快有了我。”
說到這兒，他停了會兒，才說:“可惜我爹性格自卑，人又懶惰，卻好面子，村裏人人都說我娘嫁了個窮鬼、懶蟲、廢物，不值得。有時娘也會勸他應勤於農桑，不要年紀輕輕的就賦閑在家，無所事事。何況有了小孩，更不能指望靠外家接濟。爹一聽她嘮叨就煩，更覺得娘是在瞧不起他，有時娘多說兩句，爹還動手打她。每次他們吵完架，娘總是默默地垂淚。只有我陪她去抓蝴蝶、摘花兒、蕩秋千，她才會笑一笑。終於有一天，娘受不了了，而且，遇到了一個懂得體貼她的男人，她就決定了離開這個家。其實我不恨她，我能理解她。我只是怨我爹不爭氣，他既然覺得配不上我娘，當初為什麽要娶她？既然和她在一起，為什麽又不好好對她？如果他是愛我娘的，為什麽娘要走的那天，他一句挽留的話也沒有？直到現在，我依然不能明白。”擡眼望向花林，只見日間成群結隊在花叢中嬉戲的蝴蝶，此刻陸續向遠處的晚霞飛遠了。
楊逍凝視著那群蝴蝶，嘆道:“也許，越美麗的東西越不可以強留在自己身邊。只有它記掛你了，才會回來。”
曉芙覺得他說的每個字都很平靜，好像能明白他一些了。心想，難怪當初珊瑚要走，他也不去挽留，我要回峨嵋，他也沒有追來。
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，身體靠過去，下巴枕在他肩膀上，輕輕地抱住了他。
※ ※ ※ ※ ※
時光飛逝，轉眼又準備入夏了。
拜火節是明教節日中居於首位的祭祀活動，為了表達對明尊火聖的崇拜，光明頂會舉行連續三天的慶典。
第一天，總壇各堂會紮起大火把立於堂前，各地分壇也豎起火把，在入夜時分相繼點燃。整個光明頂一片通明，十分壯觀。堂主們帶領本堂的弟子，手持火把，積聚在拜火壇前的開闊之地，參加拜火儀式。
祭火壇上，由左右二使主持儀式，教主念誦祭火詞，祈求火聖賜福，聖教大業興旺。四大法王則圍繞著熊熊燃燒的聖火，將祭祀貢品投入聖火中，祈禱教眾安康，功業繁盛。
第二天，白天弟子們穿上盛裝，聚集在祭臺聖火下，進行賽馬、摔跤、射箭、鬥牛、鬥羊等活動。夜晚，弟子們將火把全部堆起來，圍著火把唱歌跳舞，盡情歡樂，徹夜不息。
到了第三天，弟子們舉行送火儀式，念經祈禱，祈求火聖賜給教眾安康和幸福，賜給人間豐收和歡樂。
這晚，祭臺下聖火高燒，眾人朗聲唱了起來：“焚我殘軀，熊熊聖火。生亦何歡，死亦何苦？為善除惡，唯光明故。喜樂悲愁，皆歸塵土。憐我世人，憂患實多！憐我世人，憂患實多！”
那“憐我世人，憂患實多！憐我世人，憂患實多！”的歌聲，飄揚在夜空中，人人都唱得熱血沸騰。
唱了一會兒，不知是誰在大喊：“兄弟們，姊妹們！彌勒宗背叛火聖，利令智昏，周政殘害生靈，狼戾不仁，罪惡沖積。我們今日在明尊火聖前發誓，一定要清掃叛賊，一統聖教，驅逐韃子，拯救黎民！”
眾人都站起身來，齊聲相和：“誅殺周政，一統聖教，驅逐韃子，拯救黎民！”
苦兒見此情形，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。
※ ※ ※ ※ ※
上次賣劍的事沒辦成，苦兒一直惦記著那筆餉銀。
這日她來樂逍堂，猶豫著要不要問楊逍借點錢。碰巧看到曉芙在練劍，手上用的卻不是她往日所使的玄女劍，不由得好奇：“曉芙，你的玄女劍呢？”
曉芙湊到她耳邊，小聲地說：“當掉了。”
“啊？”苦兒吃了一驚：“那可是孤鴻子伯伯給你的寶劍耶！”
曉芙道：“之前楊逍生日，我在坐忘峰上給他蓋了個小木屋，請了厚土旗和巨木旗的弟子來幫忙。蓋木屋是我的主意，總不能叫人白幹活。可我身上又沒有錢，只好當了玄女劍，將銀子分給他們。”
苦兒眸光一掠，忙問：“在哪裏當的？當了多少錢？
曉芙悄悄道：“漠陽有家‘永豐旺’當鋪，那個老板很好說話，出價也豪爽。我的劍足足當了一千二百兩呢。”
苦兒震驚：“哇？這麽多？”
曉芙連連點頭：“誰要是手頭緊了，找他準沒錯。”
苦兒奇道：“你是怎麽知道這家當鋪？”
曉芙道：“堂裏的小廝跟我說的。”
苦兒眼珠子一轉，關於餉銀的事便有了主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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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昏，二人來到山子後面的一塊青石上並肩坐下。
曉芙羞怯地垂下頭，手裏藏了個東西，說道：“楊逍，你把眼睛閉上。”
楊逍看她一眼，溫柔微笑，閉上眼睛。
曉芙拿出一個自己編織的小花環，戴在了他的手上。
他睜開眼，目不轉睛地看著她。
“這是‘芙蓉花手鐲’呢。”曉芙擡起頭，迎著他的目光，淺笑道：“不過，我並不是想要套住你一輩子，更不是要你娶我。我知道你很愛自由，不喜歡被一紙婚書束縛。我不奢望能夠永遠留在你的身邊，但我希望你明白，就算你的母親不在，你也不要難過，我會疼你愛你的，像這個‘手鐲’一樣，一直默默‘守著’你。”
楊逍微怔，低頭看著小花環，又擡頭看著曉芙，拉過她，將她帶到懷裏。
“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樣的話。”
他的眼睛不禁又紅了，因為，以前的姑娘都希望，他要無條件地愛著她們、守著她們。
曉芙拉起他手，摸著他手腕上的花環，認真地說：“你要記住我的話。哪怕以後我不在你的身邊，哪怕天意要將我們分開，我還是會默默守著你。”
楊逍聽著心疼，點了點頭：“我記著了。”
曉芙莞爾一笑，依偎在他的懷裏。
天邊一輪落日慢慢西墜，夕陽的霞光灑落在他們的身上，閃耀著柔和的光輝。
曉芙擡頭見天色不早，便問楊逍：“咱出來玩了一天，想回去沒有？”
楊逍搖了搖頭，依依不舍：“我喜歡這裏。”
曉芙甜甜一笑：“那今晚，我在小木屋裏頭給你做飯，好不好？”
楊逍淡淡勾唇：“當然好。”
“是了……”曉芙忽然想起一事，試探性地問：“範右使曾提醒過我，說今天無論我做什麽菜式，你都會喜歡的，只是別做長壽面就好……這是為什麽呀？”
楊逍眉心微低，略帶黯然。他很少，幾乎從來不和任何人說這些，但曉芙問起，便只好回答：“我娘拋下我的那天，剛好是我的生日。她給我做了一碗長壽面，哄我自個兒到一邊去吃，當我吃完以後，她已經跟人走了。從此，她再也沒有回來，我也沒有吃過長壽面了。”
他說得很平靜，曉芙聽著卻心酸。
楊逍又沈默了會兒，道:“我爹娘自幼便相識。娘是村長的女兒，她長得很漂亮，也很溫柔，爹心裏很愛慕她，卻總得自己配不上她。外公嫌棄我爹窮，娘不顧家人的反對，偏要嫁給爹，成親後，很快有了我。”
說到這兒，他停了會兒，才說:“可惜我爹性格自卑，人又懶惰，卻好面子，村裏人人都說我娘嫁了個窮鬼、懶蟲、廢物，不值得。有時娘也會勸他應勤於農桑，不要年紀輕輕的就賦閑在家，無所事事。何況有了小孩，更不能指望靠外家接濟。爹一聽她嘮叨就煩，更覺得娘是在瞧不起他，有時娘多說兩句，爹還動手打她。每次他們吵完架，娘總是默默地垂淚。只有我陪她去抓蝴蝶、摘花兒、蕩秋千，她才會笑一笑。終於有一天，娘受不了了，而且，遇到了一個懂得體貼她的男人，她就決定了離開這個家。其實我不恨她，我能理解她。我只是怨我爹不爭氣，他既然覺得配不上我娘，當初為什麽要娶她？既然和她在一起，為什麽又不好好對她？如果他是愛我娘的，為什麽娘要走的那天，他一句挽留的話也沒有？直到現在，我依然不能明白。”擡眼望向花林，只見日間成群結隊在花叢中嬉戲的蝴蝶，此刻陸續向遠處的晚霞飛遠了。
楊逍凝視著那群蝴蝶，嘆道:“也許，越美麗的東西越不可以強留在自己身邊。只有它記掛你了，才會回來。”
曉芙覺得他說的每個字都很平靜，好像能明白他一些了。心想，難怪當初珊瑚要走，他也不去挽留，我要回峨嵋，他也沒有追來。
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，身體靠過去，下巴枕在他肩膀上，輕輕地抱住了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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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光飛逝，轉眼又準備入夏了。
拜火節是明教節日中居於首位的祭祀活動，為了表達對明尊火聖的崇拜，光明頂會舉行連續三天的慶典。
第一天，總壇各堂會紮起大火把立於堂前，各地分壇也豎起火把，在入夜時分相繼點燃。整個光明頂一片通明，十分壯觀。堂主們帶領本堂的弟子，手持火把，積聚在拜火壇前的開闊之地，參加拜火儀式。
祭火壇上，由左右二使主持儀式，教主念誦祭火詞，祈求火聖賜福，聖教大業興旺。四大法王則圍繞著熊熊燃燒的聖火，將祭祀貢品投入聖火中，祈禱教眾安康，功業繁盛。
第二天，白天弟子們穿上盛裝，聚集在祭臺聖火下，進行賽馬、摔跤、射箭、鬥牛、鬥羊等活動。夜晚，弟子們將火把全部堆起來，圍著火把唱歌跳舞，盡情歡樂，徹夜不息。
到了第三天，弟子們舉行送火儀式，念經祈禱，祈求火聖賜給教眾安康和幸福，賜給人間豐收和歡樂。
這晚，祭臺下聖火高燒，眾人朗聲唱了起來：“焚我殘軀，熊熊聖火。生亦何歡，死亦何苦？為善除惡，唯光明故。喜樂悲愁，皆歸塵土。憐我世人，憂患實多！憐我世人，憂患實多！”
那“憐我世人，憂患實多！憐我世人，憂患實多！”的歌聲，飄揚在夜空中，人人都唱得熱血沸騰。
唱了一會兒，不知是誰在大喊：“兄弟們，姊妹們！彌勒宗背叛火聖，利令智昏，周政殘害生靈，狼戾不仁，罪惡沖積。我們今日在明尊火聖前發誓，一定要清掃叛賊，一統聖教，驅逐韃子，拯救黎民！”
眾人都站起身來，齊聲相和：“誅殺周政，一統聖教，驅逐韃子，拯救黎民！”
苦兒見此情形，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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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次賣劍的事沒辦成，苦兒一直惦記著那筆餉銀。
這日她來樂逍堂，猶豫著要不要問楊逍借點錢。碰巧看到曉芙在練劍，手上用的卻不是她往日所使的玄女劍，不由得好奇：“曉芙，你的玄女劍呢？”
曉芙湊到她耳邊，小聲地說：“當掉了。”
“啊？”苦兒吃了一驚：“那可是孤鴻子伯伯給你的寶劍耶！”
曉芙道：“之前楊逍生日，我在坐忘峰上給他蓋了個小木屋，請了厚土旗和巨木旗的弟子來幫忙。蓋木屋是我的主意，總不能叫人白幹活。可我身上又沒有錢，只好當了玄女劍，將銀子分給他們。”
苦兒眸光一掠，忙問：“在哪裏當的？當了多少錢？
曉芙悄悄道：“漠陽有家‘永豐旺’當鋪，那個老板很好說話，出價也豪爽。我的劍足足當了一千二百兩呢。”
苦兒震驚：“哇？這麽多？”
曉芙連連點頭：“誰要是手頭緊了，找他準沒錯。”
苦兒奇道：“你是怎麽知道這家當鋪？”
曉芙道：“堂裏的小廝跟我說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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